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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你看到這篇報道時,他們?nèi)匀皇侨鹤庹,在高校周邊高層小區(qū)的群租屋里:一間使用面積不到60平方米的房子,被刷滿石膏的5厘米厚木板切割成七八個不足5平方米的隔斷間,每個“房間”基本只能容下一張床。最初,那里住滿了備考生,后來,越來越多求職畢業(yè)生擠了進去;再后來,是白領與農(nóng)民工。不明來歷、不同身份的陌生男女混居在一起,在體面的樓群里過著難以體面的“新蟻族”生活。
一個月前,新晚報記者住進一間群租屋,開始記錄他們的故事。彼時,全國房租繼2010年以來已連續(xù)44個月上漲。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,他們要求以化名出現(xiàn),只接受自己的租屋被拍照。我們同意了。與其說是保護,不如說他們是千千萬萬個“新蟻族”中的一份子,不必被姓名、樣貌與身份所界定。
“女漢子”
他們對這種生活并沒有什么不滿,唯一的問題是清晨難以起床,因為完全意識不到天亮。二十幾歲的年輕人,最貼切的形容詞應該是“陽光”,而很多人卻說自己每次從小屋里鉆出來,最不適應的就是“陽光”。
“誰的屁股這么大,把廁所給堵了!”
我們住進來的第二天,便被“女漢子”在清晨6時來了個聲嘶力竭的下馬威。
廁所不是我們堵的。因為一時難以適應,我們拘謹?shù)眠B廁所都不會上了。
為了采訪與記錄,我們用于體驗群租的這間小屋不足5平方米,只放一張單人床和一只小柜。它占據(jù)了芳洲園的高層公寓房小小的一角——可能是原客廳的一部分,現(xiàn)在卻被厚約5厘米、涂滿石膏的木板隔成獨立封閉的空間,距廁所不到兩米,關上屋門也能聞到它的“重口味”。
客廳常常漆黑一片,頭頂是幾根懸著的粗電線,墻壁架子上放著一只閃著燈的路由器。縱使是新建小區(qū),灰暗的房子卻彌漫著股股潮氣。就這樣,和其他8名男男女女一起,我們開始了“集體宿舍”生活。
據(jù)說,每次有陌生人進住,“女漢子”都會不滿。她身材矮胖,聲音粗得像個男人,可能不到30歲,職業(yè)不明,性格敏感。她在這里住了兩年,這讓她的地位獨一無二——負責接待所有準備租房的看房者,負責管理“室友”,為他們早上使用廁所的時間排序。被分割得迂迂回回的60平方米房子里,她的屋子是所有群租者最羨慕的:入門后拐進一個L型的狹長走廊,很僻靜,關鍵是有窗。斑駁的墻壁上貼滿地圖和便利貼,大床上的小書桌擺放著蘋果筆記本電腦和茶杯。包裹廉價花布的被褥上堆滿了衣服、高級化妝品和一小只煮面鍋——有一種擁擠的、奇異的寒酸和不搭配之感。
我們只在第一天得以進入她敞開的房間,隨即便被她“拎”了出來。因為是后來的,我們被排在起床第一個使用廁所,時間為“清晨6時至6時10分”。
在這片被戲稱“黑大D區(qū)”(黑大校本部有A、B、C三個區(qū))的住宅樓里,群租房最早被用作“考試屋”。如今,這里所有群租屋內(nèi)的生活基本類似:考研、工作、待業(yè)、實習生、外來打工者……不同身份的男女交替混住進來,大房子被切割成十幾個“蟻窩”,有的甚至將原陽臺和廚房也做成隔斷出租。每個人的生活空間被隔成四五平方米,卻并沒有將彼此的生活分隔開來:房門大部分用的是球鎖或明鎖,一踹就開;男的光膀子在屋子行走,經(jīng)常有人上廁所不鎖門,甚至有人在自己三四平方米的房間里做飯。每天清晨,伴著拖鞋聲、叮叮當當?shù)牧畠r臉盆碰撞聲在黑暗中起床;晚上,洗澡聲、音樂聲、鍵盤聲、嗑瓜子聲、電話鈴聲、呼嚕聲交錯在一起。
我們的同屋林鮑鮑,幾個月前犯了頭疼病。這種“點把火就能著”的房子里,只要人沒睡覺,小屋的燈和門就一定得打開。即使外面有陌生人走來走去,為了通風,認了。但一到晚上睡覺,無論多熱都必須門窗緊閉。林鮑鮑終于忍不了了,房東便在她的門上方開了一個“牢房窗”。她勾著手指,拉動“吱呀吱呀”的小窗說:“呦,我的房間變3.0豪華版啦!”
蟻族3.0
他們絕大多數(shù)是“80后”,從事服務行業(yè),月收入兩千多元,工作不穩(wěn)定,很多人沒有“三險”和勞動合同;高知、弱小、聚居,還往往在廉租房、公租房等住房保障人群之外。
“住這種地方怎么了?”在福順尚都一間群租屋里,范歡歡反問我們。她在這個高層樓腳下生活了一年,不斷幫房東推薦房子的“賣點”:安靜、干凈,人不雜。
很多人并不知道自己成了“新蟻族”。
林鮑鮑畢業(yè)兩年,在一家商場做銷售。她管自己叫“蟻族3.0豪華版”。在她的概念里,真正的“蟻族”應該在北京城鄉(xiāng)接合部的唐家?guī)X——那是最早在北上廣媒體中被曝光的、生活條件十分悲催的“蟻族”。
后來,唐家?guī)X改造,大批“蟻族”被迫搬離,但他們并沒有進城,而是遷往比唐家?guī)X還遠的村莊。理由很簡單,那里和唐家?guī)X低廉的房租接近。
還有一部分人從中慢慢分離出來,“升級”到樓房群租屋里。我們在“黑大D區(qū)”里就發(fā)現(xiàn)了大量這樣的“新蟻族”——他們聚集在四季芳洲、芳洲園、西典家園、征儀花園、英倫名邸、福順尚都、日出印象、測繪局小區(qū)、龍博名苑、盟科涵舍等高校附近、近年新建的中檔小區(qū),那里交通便利,有電梯和物業(yè)管理,房間能洗澡、有寬帶。
聽起來相當體面!八矫芸臻g”是這種“體面”屋子最大的賣點,其次是350元至900元不等的租金,包水、電、網(wǎng),可以每月一交。租房客可以來去自由,甚至不用簽合同,也不用看身份證。
目前,北京正嚴格限制群租,并已于今年7月出臺規(guī)定:出租房屋人均居住面積不得少于5平方米,每個房間不得超過2人。限制群租的最重要原因是安全問題。而對“蟻族”來說,安全固然重要,錢更重要。
在龍博名苑新建高層中,我們見到了“房東”桂松偉和他懷孕7個月的妻子。一年前,他們將這套新房租下來,隔成6個房間給大學生、白領、護士和農(nóng)民工,自己則住在沒有窗子、僅四五平方米的倉庫屋里,結了婚,準備生孩子,在這里長住下去。
“這里不是天堂,可也不是地獄!绷瞩U鮑說。
單身公寓 15室0廳
這個一身工人扮相、長得有些“著急”的80后男孩兒,已經(jīng)是同學眼中“擁有18套房子、身家二百萬”的“大老板”了。他的“發(fā)跡”,靠的正是群租。
我們的另一個同屋蘇楊馬上就要搬了。在林鮑鮑看來,蘇楊的群租生活“升華”了,居然住上了“高端、大氣、上檔次”的盟科涵舍。
并不是所有群租者都能“華麗轉(zhuǎn)身”!澳欠N房租至少一千元的房子,給我只要五百元,跟這兒價錢一樣,條件還比這兒好!睅偷教K楊的,正是他大學時最看不上的同學張俊龍。
在盟科涵舍一間空蕩蕩的新房里,張俊龍和其他4個男孩兒正在為每個散發(fā)著石膏味道的嶄新隔斷房安床!凹热皇翘K楊介紹的,一個月800元,房間隨便挑。”他對我們說。
10年前,大學畢業(yè)的張俊龍沒找到合適的工作,牡丹江老家的父母就給了他一筆錢,在四季芳洲買了套房子!耙粋人住挺沒意思的,我就把房子租給兩個考研的學生,后來又干脆把房子用木板隔開,租給5個考研的,那年賺了三萬多元!
第三年,張俊龍一口氣從鄰居手里長租下5個房子,打成隔斷房群租。直到近四五年,四季芳洲等黑大附近條件較好的居民區(qū)里,群租已遍地開花。“別看我大學學習不咋的,但我抓得住‘機遇'。當年這附近啥都沒有,現(xiàn)在成寶地了!睆埧↓堈f,“這一行還是有賺頭的。七八年前,四季芳洲每平方米1700元,沒人買;現(xiàn)在,每平方米一萬七,根本沒人賣!”
這個80后男孩兒瞄到的另一個商機,正是群租者的“面子”心理。于是,他將目標鎖定黑大附近條件較好的高層。從開發(fā)商那里,他拿到了部分閑置毛坯房房主的聯(lián)系方式,以“做倉庫”為由,以千元左右的價格長租3到5年。然后,他帶著四五人的“工程隊”,為新房設計圖紙,用最科學的方式打出帶窗、通風、有合理空間布局的隔斷,放進大床,連好高速的網(wǎng)線。“這里學問最多,要是設計不好,房子是要貶值的!
“你設計過最牛的房子是什么樣?”我們問!皢紊砉15室0廳。”他說,“把一個不到70平方米的房子‘切'沒了……”
從毛坯到可以出租,至多需要5天。張俊龍在“58同城”等網(wǎng)站上以“經(jīng)紀人”的身份滾動發(fā)布信息,再找人在高校和周邊的商場拓寬出租渠道,很快就建立起一個市場網(wǎng)絡!昂诖驞區(qū)、中等裝修、包水電網(wǎng)費、情侶免談”都是房子的賣點。
以每間房8個小屋、每屋800元“保守估價”,這種房子一個月能賺6000多元,年收入7萬余元。除去改造房子的材料費和人工費,空調(diào)、桌椅、床柜等約2萬元的“簡裝”成本,以及水電網(wǎng)費、衛(wèi)生費、管理費等,每間房年凈收入約5萬元。
為了進一步擴大“版圖”,張俊龍?zhí)匾馀艿奖本┖蜕虾?疾烊鹤馐袌。他已?jīng)擁有18套房子,靠租房賺了足有兩百多萬元,最大的心愿是年底突破25套!笆袌龇浅;,幾乎沒有空置期,連春節(jié)都是滿的!睆埧↓堈f,“我們這半年來基本不需要在網(wǎng)上宣傳了,做出專業(yè)和口碑了!
蘇楊心有不甘。當年張俊龍樣樣不如自己,如今自己卻混得要“寄他籬下”。他將自己那套板整的阿瑪尼西裝小心翼翼收進他的拉桿箱里,帶著醋意對我們說:“同學聚會時都說,他讀了四年大學,就干這個了?他也就這命兒了,再說他也住群租屋……”
保守估計,“黑大D區(qū)”靠這種群租發(fā)家的“二房東”足有上百個。正是蘇楊、林鮑鮑這種懷揣夢想、帶著心氣兒、房租幾乎占到月收入三分之一的年輕人,撐起了這片龐大的、摸不清輪廓的“高端群租”市場。
張俊龍已經(jīng)很少親自出面,每天吩咐手下提著一大串貼有編號的鑰匙,開著摩托車穿梭在高層小區(qū)之間,帶著那些神情驕傲的求職大學生或是年輕小白領四處看房。
身在這里,卻感受不到這里
沉默與隱忍溢出眼眶,和外面的世界——城市的堅硬和無所不在的孤獨——形成對視。
我們的同屋、28歲的朱琳已經(jīng)考了4次研。她原本坎坷的故事被林鮑鮑三言兩語“高度精煉”了:“她家里讓她回鎮(zhèn)上嫁人,她不干。之前在福順尚都住群租,那兒外國留學生特多,交了個韓國男朋友……后來那男的回國了,嚴重影響到她考研的心情。一氣之下,她就跑芳洲園這邊來了……”
中秋小長假,群租屋里的“室友”基本都在,房間紛紛敞開,但無人多言。隱約聽到朱琳在講電話:“我在這邊有許多朋友,大家都住在一起……安全、放心,大家互相照應呢……吃月餅了,媽你呢?”
這個聽起來無限溫馨的故事,真實“版本”卻是,雖然是一屋子人,但彼此基本不溝通,甚至互相有戒備!白约悍块g里的泡面、零食和錢包里的錢少了一兩百元,是常有的事兒!绷瞩U鮑說,“大家作息時間和生活習慣不同,有的加班回來晚,有的半夜了還在大聲講電話,有的整夜看電視劇……有人床上都是零食渣子,臟衣服堆滿盆也不洗……我能明顯感覺出周圍鄰居看我們的異樣眼神。
人家不樂意跟我們說話,有時候都不愿意跟我們坐一趟電梯……”
心直口快的林鮑鮑花了一年多時間,才算是與做推銷工作的蘇楊、考研的朱琳、老家巴彥的大廚周傳旺、考律師資格證的陳志卿、待業(yè)的楊淵慢慢相熟起來。至于“女漢子”,“那注定是個傳說”。
周傳旺可能是這間房子里收入最高的。“他就在附近的餐廳工作,一個月賺四五千元吧!绷瞩U鮑提起大廚就樂,“他每天什么愁事都沒有,吃了睡,睡了吃……有一天他跟我說,在哈爾濱住了十幾年了,屬這兒住得好,胖了十多斤!
畢業(yè)三年間,楊淵換過3份工作:票務公司文職、電子產(chǎn)品銷售、行政管理,每份工資不過一兩千元。他一直想進入一家外企,從事外貿(mào)工作,但不得要領。收入上不去,連四五百塊的房租都一度成了問題。
陳志卿班上的同學,有一多半擠入北上廣。他堅持守在哈爾濱,為了避開北上廣高昂的生活成本和激烈的競爭!拔乙膊恢肋@樣的選擇對不對,走一步算一步吧!彼肓讼耄捌鋵,哈爾濱的生活成本根本不算低。”
在朱琳的人生概念里,愛情是唯一能讓她走出“貧民窟”的籌碼。但“面包”最終滅了愛情,也幾乎摧毀了她所有的念想兒。平日里,她不是外出打短工,就是努力迫使自己靜下心備考!艾F(xiàn)在談戀愛,你不可能指著男朋友全給你花錢!绷瞩U鮑說,“就算不買衣服,兩人吃個飯、看個電影,這一天下來的戀愛成本少說百八十元吧……戀愛談下來了,然后呢?結婚不?”
足夠“熱鬧”的房子里,就這樣唯獨少了人的聲音。沉默,更像是黑色幽默式的“抱怨”:他們幾乎沒有娛樂,也沒有交際,彼此難以融入,更難以融入這座城市。他們甚至極少帶外面的朋友到小屋里來。即使是中秋小長假,他們基本上只待在房間里上網(wǎng)、聽音樂、吃飯、睡覺……這些事情不需要花錢。
最后一根羽毛
有人一住就是三四年,有人住了幾天便離開。而無論是出人頭地還是頭破血流,小屋都是他們身上的最后一根羽毛,寄藏著他們內(nèi)心深處對生活最本能的想象與期望。
在這種房子里住久了,即使是兇悍的“女漢子”,平日里的動作也習慣了輕手輕腳。她每天花在化妝上的時間至少半小時,穿質(zhì)地很好的衣服,微端著雙肩,默默走到門口,再慢慢穿上好看的高跟鞋。
這種微端的雙肩,幾乎是所有習慣在狹小空間生活的人所特有的動作。
周傳旺的老家在農(nóng)村。如今,他在大城市出息了,已經(jīng)在哈西置備了一套房,打算把父母接過來,再娶個老婆?吹贸,他對活潑開朗的林鮑鮑很有“意思”:她幽默聰明,他喜歡;她穿時髦的衣服,他喜歡;她拎一款PRADA的小包,他即使完全不懂名牌,也喜歡……
林鮑鮑對他的感情,準確說是“感激”!拔腋遣豢赡艿。我是個正經(jīng)八百的大學畢業(yè)生,是知識女性。住在這兒也只是暫時的。再說,我父母也不會同意!
盡管寄住在這樣的小屋里,縱使月收入有限,他們穿著講究,買蘋果電話和平板電腦,所有能看得見的,并不吝惜花錢!疤K楊9月初去了趟香港,你看到的那套阿瑪尼就是在香港買的。”林鮑鮑對我們說,“這個土鱉,在香港買了三箱名牌衣服回來,把一年的錢全花光了,哈哈哈,結果回來發(fā)現(xiàn),箱子根本沒地兒放!”
“但,我理解他,他并不是拜金!绷瞩U鮑收起笑容,突然說。
大部分“蟻族”在全國的大中城市里從事服務性行業(yè)!熬陀靡痪湓捒偨Y吧:你有一份體面的職業(yè),卻過不上一個體面的生活!绷瞩U鮑說,她有很多在北京打拼的同學,坐著飛機飛來飛去,住的是高檔酒店,接觸的是奢侈品牌,見的客戶全世界各地都有,氣派得很……下班回來,卻是在只有幾平方米的群租房里。沒有咖啡,沒有紅酒,沒有地毯……場景和角色實在很難轉(zhuǎn)換,甚至不敢回家了……
但是,很多堅持下來的姐妹們最終贏了——搬出群租房,進了寬敞明亮的合租屋,有的買了房子,還有的嫁了人。
這種勵志故事特別能支撐林鮑鮑。明年,她將會成為她們中的一員。她已經(jīng)在哈爾濱積累了多年的工作經(jīng)驗,對未來的北京生活充滿信心!霸谶@兒,恐怕也是一輩子買不起房,還不如去大城市闖闖……到了北京,肯定還要群租一陣子吧……那我不可能永遠靠租房活著吧。”
朱琳常常突然神經(jīng)質(zhì)地問林鮑鮑:“你說,我們這幫人是不是有。俊痹谒母拍罾,北京為什么會吸引那么多“蟻族”?答案很簡單,因為每個渺小的“螞蟻”都以為自己能有“破繭成蝶”的一天,即使他們現(xiàn)在的事業(yè)舞臺和現(xiàn)存的上升渠道注定了大多數(shù)人會貧瘠一生,但每個“螞蟻”都以為有一天能夠搬進鋼筋水泥筑成的小火柴盒里,給自己的小孩自豪地講述奮斗史。
“留下,就有機會;奮斗,就一定能成功。即使只有1%的機會和希望,也會換來200%的斗志與期待!
這句話,曾經(jīng)被朱琳抄到考研教材的扉頁,而現(xiàn)在,她的“窗子”正在不知不覺間關閉。她依然是每一間房子里的陌生人。她甚至每一天都籌劃著如何搬離這個悶罐頭似的世界,但是目前,她沒有與這座城市、與未來、與命運討價還價的籌碼。
“未來”,成了一些人無法輕易碰觸的內(nèi)心的匣子。
好在,他們還能住得起這樣“體面”的小屋。在他們的世界里,小屋無論是跳板,是港灣,還是終點,都是能夠掩飾疼痛的一根華麗的羽毛。
“逃亡者”
我問朱琳最后一個問題:“你想不想回家?將來回不回家?”
陳志卿三句話不離自己做律師的夢想。他讀了很多書,國家政策、公共事件、互聯(lián)網(wǎng),都能侃侃而談,F(xiàn)在的生活,對他而言更像是一種歷練,“就當體驗生活,創(chuàng)業(yè),哪有不吃苦的?”
然而,對于像朱琳這種不斷經(jīng)歷跌撞、卻不肯回鄉(xiāng)的人來說,所謂的創(chuàng)業(yè)、人生、未來與夢想,已經(jīng)漸漸無法讓她提起那口心氣兒。
張俊龍絲毫不擔心哈爾濱有一天會像北京一樣,對群租全城嚴打。隨著更多大學畢業(yè)生進入社會,那些被稱作“蟻族”的群體依然會迅速膨脹,往更多角落延伸。群租也并非北京所特有的問題。上海、廣州有之,香港、東京有之。階段性的治理和簡單的禁止往往被證明基本無效。一陣風過后,群租者再次回流。
他們更像是“逃亡者”——來自鄉(xiāng)村或是小城市,接受了現(xiàn)代知識教育,卻無法再回到家鄉(xiāng),但在城市又不能得到有價值的就業(yè)和有質(zhì)量的生活。陳志卿告訴我們,他的很多同學曾努力“逃離北上廣”,最終,又很快“逃回北上廣”。而那張往返程的票根,是兩個城市對他們下達的“不適宜鑒定書”:大城市是堵的,貴的,擁擠的,奢侈的,排斥人的,是人家的北上廣;而老家,是落后的,是勢利的,關系的,拼爹的,依舊是別人的。
生活為何變?yōu)槿绱耍克麄兊奈幕、道德與生存為何變得如此?即使,他們在大城市搬到了有窗子的、寬敞一些的房子,或是買到了房子,一切就都改變了嗎?他們就獲得了權利,就有了居住的地方,有了體面的生活,就老有所依了嗎?
中秋節(jié)過后,就在我們已經(jīng)掌握足夠素材,準備“收線”并離開群租屋時,接到了一個電話。
是桂松偉打來的。他對此前以“租房”名義到處看房的我們始終“念念不忘”:“姐,我看你們?nèi)硕纪Ω蓛舻,住在這兒我也放心。我老婆眼看就要生了,著急用錢,房子你還租嗎?給多少錢都行……”
【尾聲】
離開群租屋后,聽說西典家園的房租漲勢兇猛,我們于是再次以“蟻族”的身份去看房!捌鋵嵰矝]漲那么兇,一間房多三四十元吧!币粋二房東搖晃著一大串鑰匙,顯得不以為然,“也就是因為附近的萬達新開業(yè),很多白領住進來了,房主要抬我們的價兒……”
西典家園小區(qū)內(nèi)的路十分坑洼,很多路燈壞掉了。我們坐在二房東的摩托車上,一路顛簸到處“看房”,甚至連對面過來人的臉都分辨不清。
小區(qū)門外,早已人聲嘈雜。十余平方米的快餐店前排起一條長龍。租房客們涌出小屋,心滿意足地提著6元晚餐——兩葷一素帶一個湯,打包帶回。
年輕的保安告訴我們,他很喜歡在那里工作!拔覜]讀過大學,這里就跟大學宿舍似的,年輕人多,熱鬧……”
在那里,他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拖著行李箱的年輕人,又迎來了一批又一批。寒來暑往、日夜輪回,那些透出微弱燈光的群租屋里,進出的人從來就沒有停止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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